2015年12月12日 星期六

【古典小說】鶯鶯傳中鶯鶯可能身分之推測並與李娃身分互見 作者:東凌(國立政治大學)

鶯鶯傳中鶯鶯可能身分之推測並與李娃身分互見

東凌
(國立政治大學)

     這篇主要講的還是《鶯鶯傳》,又特別以鶯鶯的身分為敘述主軸,用一些由時代背景、資料和作者元稹不自覺留下的線索,行推測性質的論述,同時也會用《李娃傳》的李娃身分互見為輔。
 
     推論
 
     說到《鶯鶯傳》,就不能忽視掉《李娃傳》,二作的女主角都是娼妓。李娃是娼妓,這無庸置疑,作者開頭就開宗明義說了;然鶯鶯是娼妓,這有諸多討論點。傳統中國文學電子報第一四七期中〈鶯鶯傳人物解析〉看到有趣的說法。他首先說到鶯鶯寫給張生的書信,曾言:「自去秋已來,常忽忽如有所失。於喧嘩之下,或勉為語笑,閒宵自處,無不淚零。指出鶯鶯在歡鬧的地方會客,並在那樣環境下過得並不開心,只能假裝歡笑而在暗地流淚,假若他是一個大家閨秀,他的母親不可能會枉顧禮法,強迫他出來見人會客。並且,我們能更進一步指出《鶯鶯傳》或恐是元稹自身愛情生活之寫照,雖然張生不時流露出炫耀及快意,但也同時可併見他對鶯鶯存有愧疚,否則不會透過鶯鶯之口說:「為郎憔悴卻羞郎」以責備張生,也就是借他人之口自我懺悔。為了不明表鶯鶯妓女的身分,刻意用固守禮法和閨秀的典正形象身分包裝,不難讓我們聯想作者元稹對昔日戀人之有情。再者,如〈鶯鶯傳人物解析〉所言,古代所謂會真詩同遊仙詩,皆屬文人贈妓女的詩篇,元稹所作的會真詩三十韻,也是為了作詩以記崔娘,亦屬於此類,如此推斷,鶯鶯該是妓女一類人物。其露骨的情慾描寫「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汗流珠點點,髮亂綠蔥蔥」,也唯有妓女能配得,充分展現唐代的狎妓之風與愛情史觀。雖然極不願意讓鶯鶯這麼美好的女子有任何的污點,但鶯鶯身為妓女應屬事實!
     我非常同意上述鶯鶯傳人物解析的說法,畢竟中國文學傳統文學在情感上的刻畫也受史傳筆法影響深刻,詳其所當詳,敘其所當敘,在所選擇明白表達出來的情感,晦明之間必有作者難言的情感因素存在,如此分析的出發點很正當也合理。
 
     互見李娃
 
     相對來講李娃就簡單的多,是相當標準的一位妓女,他知道男人來此處多只為求歡,不求真情,因此當滎陽公子到來時,相信他的出發點也是在公子名利,在其財與日去之時,雖然對公子有愛﹝資財僕馬蕩然,姥意漸怠,娃意彌篤﹞,但仍然配合他母親的陰謀騙走公子的一切。身為妓女,就算對人客動情,也要視對方如無物,大多是不得以,因為大環境氛圍已經塑造他對來者無情的認同。這樣的情況可以在一首敦煌曲子詞〈望江南〉看見,詩云: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臨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愛一時間。

     人人來來去去,心不能得所好,速食般的愛情,妓女的無奈,短短幾句就淋漓透徹。
     這樣的背景加上李母是唐代娼妓文化的典型人物,騙取錢財,在往來紈褲子弟中,乘著他們尋芳吸取他們的財寶,補上功利現實的數刀。最初的「情苟相得,雖父母之命,不能制也」,貌似大唐之氣,其實不過糖衣。李娃和母親可以說是唐代特異風俗的代表。
 
     心機?紅娘牽成,所求何事?

     現實與功利,鶯鶯的婢女紅娘實是不惶多讓,他是張生和鶯鶯的橋樑,卻也最值得探索其協助的背後動機。起初張生想藉他來對鶯鶯表達愛意,他「驚沮,腆然而奔」,翌日卻主動替張生獻上一計,這裡落差值得注意。我不相信所謂的「感動說」──紅娘被張生用心感動所以幫忙。這種情感和社會現實建構的作品,往往得仰賴點陰謀論,現實而言,天下也沒有純粹的事情。同樣傳統中國文學電子報第一四七期找到了理想的分析。紅娘深諳小姐性情,同時也不是個笨女婢,其實是具有謀略之人,很重要的地方是元稹會真詩三十韻中「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二句,對小姐內斂性格的熟悉,以及看到張生綴春詞二首之春心蕩漾,聰明的紅娘豈觀察不出來?其動機,最本質上紅娘可能是,古代的階級觀念極重,婢女的地位卑下,因此有許多婢女往往想藉著巴結夫人,或媚惑男主人,以晉升為妾,便可擺脫奴隸的地位;倘若夫人不幸亡故,更是有機會正位,所以一些聰明或善於弄權的婢女,樂意陪小姐嫁入好人家的緣故便在此。所以我們甚至能判斷,或許鶯鶯對張生也有意思,也詳知小姐之事,恰恰張生態度積極,所以順水推舟,好成其事,隨小姐陪嫁,可謂終生有靠。
 
     禮法、社會期待及元稹設定下的角色
 
     鶯鶯傳在我看來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劇,男女主角都在禮法的規範和社會期待的樣貌做著違反自己內心的抉擇,說著違反內心的話。張生老喜歡表現的沉穩,以近乎禁慾的道德標準框著自己,雖然對鶯鶯欲情如火,卻也只能在大時代的氛圍跟自己設限的框架內打轉。鶯鶯更是如此,縱使想要跟喜愛的男人享受天地交歡大樂,卻還是不脫自己的矜持,在禮法框限之中欲進卻退、欲言又止,他是時代產物的代表,也是在元稹特定包裝下存活的人物,存活在被包裝成不像妓女的妓女形象底下。    

     我認為傳統道德觀念使他們成為道德自約之人,旨在強調捨棄自身本能性想追求的東西﹝即壓低個體,乃因為其本身所不欲﹞,而成就更大的局面,像是張生寡欲以努力求考,達登科之名譽﹝家族﹞而後對社稷之付出。女性也不亞於此,不外都是為了大局為首重而先壓縮自己。

 
     元稹說了一半的事
 
     之後應考前夕的「不復自言其情,愁嘆於崔氏之側。」明明只是赴考,考完便可回來就是,有何好哀嘆?可見張生心已定,之後會離開鶯鶯。我的解讀是,由於張生長時間消耗在進退不前、心事重重以至不太常表態心意的鶯鶯身上太多精力,何況鶯鶯不是大姓之族人,娶了鶯鶯並不符合社會期待,對於張生榮耀家門的婚事大有疑慮,還有張生也沒有中第,某種程度上他要為了家族而攀附大族,捨去鶯鶯就變得不難理解。為了避免藕斷絲連和落人口舌,張生才用指責紅顏禍水的方式辱罵鶯鶯,同時很可能就是惱羞成怒的宣洩,指涉鶯鶯阻撓他攀附大族姓女孩的機會,那不過都只是男性的本位思考。但鶯鶯家裡堪稱有錢,假若家族名號也佳,氣質道德也很好,張生也對她動過心,最後為何沒有嫁娶?我們可以看見,當時張生在責罵鶯鶯禍水時,旁人是「讚許」張生「補禍」的,但李公佐聽了故事卻覺神奇,元稹似乎又留下一條線索──鶯鶯根本不是甚麼名門閨秀,而是個地位比較低下的女子,補禍的「禍」禍在一個該飛黃騰達,榮耀家族的士人張生竟愛上了妓女,而且還沒有成就,所以張生身邊的人才會在門第的概念下讚許他甩的好,而李公佐則可能是在元稹包裝過後「閨秀鶯鶯」形象來認知這個事件,所以才會與讚許張生的人們反應有所差異。
 
     總結
 

     兩人都是門第思想的受害人,我認為兩人都彼此相愛,最終因為社會氛圍和理法觀念而不得其所。張生應該是在非常不願意的情況下才被眾人眼光逼迫到捨去鶯鶯,我認推測元稹自己也做過一樣的事情,所以對於舊情人才會如此慚愧,在鶯鶯的美好形象塑造中反映他的悔意。鶯鶯是門第下的犧牲品這是很肯定的,若她是妓女那又更不易得到真愛,就算有,也可能不持久,放大範圍來看,李娃和李母為何詐騙公子,也不那麼難理解了。